李愛黨
東坡先生,至夜,你才“解衣欲睡”,不是因“案牘之勞形”吧——你被貶黃州,只是任了個閑職。
此時陪伴你的,是亡妻的堂妹王潤之吧?她做到了同你患難與共,但她不如你亡妻聰明,又遷怒惹禍的詩文而焚燒了許多,是吧?
沒有與妻秉燭夜談、共剪西窗,那就是讀詩、寫文、作畫了。忙起來,也許會忽略冬夜的寒冷、人情的涼薄,才會忽略貶謫的悲愴、壯志難酬的無奈。
嗨,睡不著,當然睡不著的,再做點什么事來打發(fā)這漫漫冬夜呢?徐徐解衣,轉(zhuǎn)眼看到皎潔的月光照進門里,你高興了——你可以賞月呀。
高山流水,知音難覓。道不同,不相與謀;志不同,良辰美景,又與誰共?你想到了張懷民,你倆共同作詩諷刺新法,又一起被貶于此,真乃同是詩案被貶人啊!
張懷民的住處相當清幽,是承天寺。你興沖沖去找他,一點也沒考慮會不會打擾到他。令你狂喜的是,他也沒睡,真可謂“心有靈犀”?。∮谑悄銈z共同在禪院里漫步,你倆都是清閑之人,也都是悠閑之士,只有你倆才配得上欣賞這美景。
月色如水,澄澄澈澈得沒有雜質(zhì),空空明明得叫人心透。曲徑通幽的環(huán)境,清澈透明的月光,使你的心也“空”了起來,什么榮辱升遷,什么起起伏伏,都隨如水的月華流走。
地面上有花草樹木的影子婆娑搖曳,像水中的綠藻荇菜交錯縱橫。你沒去抬頭辨別,就猜測出那是綠竹與柏樹的影子,只因竹柏是你心中的神佛。竹,外直中空,使你復雜的心緒沉靜下來,什么榮華利祿,什么悲歡離合,都被藻荇般交織的疏影搖散。
風霜刀劍奈何不了竹柏的顏色,當然也奈何不了你倆的初心?!蔼毶破渖怼薄凹鏉煜隆笔悄銈z的初心,對不對?空明澄澈、疏影搖曳、似真似幻的美妙境界凈化了你倆的靈魂,成為你倆的精神家園。有月不一定空明,有竹柏不一定高潔,有你倆這“閑人”畫面才唯美,承天寺的月與影才流傳千古。
東坡先生,你的人格你的風骨成就了承天寺的月影,成就了北宋文壇,成就了中華傳統(tǒng)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