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福國
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關(guān)于一條魚。
家鄉(xiāng)的風(fēng)俗,大年三十要把大缸小缸都挑滿,年初一不動扁擔(dān),初二一早吃了餃子再去挑水——那叫搶財。全村就一眼甜水井,一到年節(jié)家家戶戶都搶著挑水,井水逐漸由清變渾,最終露出井底兒。那年三十一大早,爸爸趁天還不亮,挑起水桶便出了門。誰知真應(yīng)了那句“莫道君行早,更有早來人”的俗話:聽聽那聲音扁擔(dān)吱吱桶子咣咣早已打破清早的寧靜;看看那黑影,來來往往的人早已走成長龍了。爸爸挑了幾挑水,水缸還沒滿,工夫卻花了一大早。爸爸放下了扁擔(dān),他囑咐我和二弟把缸挑滿,準(zhǔn)備去趕集了。一想到井邊被弄的又濕又滑,井底那點水渾如泥湯,我就懶得動,倒是二弟主動挑起水桶出了家門。
過了好一會兒,還不見二弟回來的影子,娘讓我去看看,我剛想出門,二弟喊著“有魚了,有魚了”進了門。我一看二弟挑回兩桶半滿不滿的渾泥湯,還凱旋般喜形于色,大惑不解。二弟神秘兮兮地指了指前邊那只水桶。我往前一湊身,一下子被濺了一臉一身泥湯子,我好像看到一條魚,可我一時回不過神兒,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看到的是條魚。二弟把水桶一放,也顧不得水涼,一把抓出一條魚來。娘正在和炸糖包的地瓜面,她放下面盆,粘著一手面湊過來驚喜地看著二弟手里活蹦亂跳的魚,似乎得到什么預(yù)兆。三弟驚喜之余刨根問底這大魚是怎么弄到的。二弟把魚放回水桶,繪聲繪色地講起發(fā)現(xiàn)桶里有魚的經(jīng)過。他說:人們把井水舀干了,他只打上半桶渾泥湯。他挑著半挑子水往回走,半路上前邊水桶里銀光一閃,晃了一下他的眼。他眨了眨眼,接著走,沒走幾步,銀光一閃又晃了他一眼,他覺得是一條魚,就放下扁擔(dān),往水里一撈,果然就是一條鮮活的鯽魚。
不只三弟,我和娘也被二弟的講述吸引住了,都好奇地看著他。
爸爸趕集回來了,他是帶著一臉歉疚走進家門的,因為他趕年三十的晚集,就是想少花點錢,買點必需的東西,可是到集上轉(zhuǎn)一圈收獲并不大。此時,我們早已不在乎爸爸買回了什么,水桶里那條活蹦亂跳的魚帶給我們太多太多的喜悅。我們爭著給他報喜,二弟又繪聲繪色地把從井里挑回魚來的經(jīng)過講了一遍。娘在一邊不住嘴地說:“老二,大了準(zhǔn)有福?!?/p>
這真是一條“神來之魚”,它被我們好好地養(yǎng)在水缸里和我們?nèi)乙黄鹱哌M了新的一年。或許應(yīng)了娘的言,它的到來真是一個好兆頭。那一年,二弟中考考上了青島市財政學(xué)校,開啟了他全新的人生之旅。
事情已過去這么多年了,年年有余,歲歲納福早已成為現(xiàn)實,可每逢過年,我們總會對親朋提起那條魚的掌故,并津津樂道,引以為豪。年邁的父母更是忘不了那件事,嘮叨起來總會說,日子就是從那一年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