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家里的墻面上總掛著一本厚厚的日歷表,那是母親的寶貝。
母親每天總要翻看日歷表,并且在上面記錄一些事件,比如孩子們的生日,客人的造訪,去集口的花銷等等。對母親而言,日歷表是居家過日子的一盞引航燈,她可以在每天的日歷表上找到做事行路的答案。
看著母親小心翼翼地將日子一頁一頁翻過去,眼睜睜數(shù)著一本日歷表慢慢翻到了最后,心境也變遷著。
家里的日歷表每一頁都有母親的手記,日歷表的背面,母親工工整整用鉛筆寫的字兒,我很愿意讀,除了看父親從屯里梁叔那借來的小人書和浩然的《艷陽天》大部頭書,就是母親記在日歷上的瑣事。
四月初三,在門前南方人手中賒了10只麻雞崽子,秋后來結(jié)賬;五月二十一,小雞仔出殼了;六月六包蕓豆菜餅子,節(jié)氣飯不能含糊;屯子老劉家二小子結(jié)婚,隨禮30元……
母親在一筆筆記錄家庭支出時,字里行間流淌著她的憂郁和愁煩,凹凸著她曲曲彎彎的命運。
每年在翻到最后一張日歷表時,母親總是自言自語地說:“日子過得真快,一年又過去了。 ”
換下來的舊日歷表,邊角很少磨損,和新的差別不大。父親要用日歷表卷葉子煙抽,母親也舍不得,讓父親用我們用過的算數(shù)本。
我讀初中時,母親已經(jīng)積攢了半箱子的舊日歷表,不許我們糟蹋,還上了鎖收藏起來。后來,經(jīng)濟發(fā)展改善了,鄉(xiāng)村沉悶枯燥的狀況也一去不復(fù)返了。臺歷,掛歷,花樣繁多,欣欣然敲開了千家萬戶的門,我們在城市也有了居所。單位年末分?jǐn)偨o員工的掛歷、臺歷,拎回老家,塞給母親。
母親很是欣喜,翻看著,不斷地嘖嘖嘴。臺歷支起來放在紅柜頂,掛歷懸在火炕兩邊的墻壁上。隔一些日子回家探望父母,掛歷和臺歷一樣的遭遇,如年畫,貼在那供人欣賞,母親一頁都不肯翻動。
再瞅瞅老地方,依然掛著厚厚的日歷表,每個頁面依然有母親的生活筆記。
凝視著安靜掛在墻壁上的日歷表,我明白人生就像這一本本日歷表那樣,踏上了前行的列車,就沒有了返程票。
□張淑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