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下班回家,一進樓道單元門,我就聞到了一陣陣淡淡的香椿的氣息。我伸長了脖子,使勁地嗅著,追隨著香椿的氣味打開自家樓門。“哇塞——”我尖聲高叫著,原來,香椿的氣息來自我家啊。
老公從老家捎來的香椿芽,已經清洗好,晾在篦子上呢!鮮嫩的香椿芽合抱在一起,青翠欲滴,嫩綠中透著紫色,一看就知道是頭茬香椿。香椿芽的氣味,濃濃地彌漫在房間里,我貪婪地吮吸著,思緒被拉到了悠長的記憶里……
童年的記憶里,父親在我們家后院種了三棵拇指般粗細的香椿樹,父親告訴我們:“你們姐妹一人一棵,看誰管理得好?!庇谑谴竺?、小妹便挑選了兩棵大一點的香椿樹,我要了一棵稍微小的樹苗。想想那時真有意思,我們三個還給自己的樹苗起了名字,我的樹叫“香香”,大妹二妹的樹分別叫“椿椿”“芽芽”,每天下午放學后,我們都像快樂的小鳥,圍轉在自己的小樹旁,看啊看啊,盼望著它快點長大。還隔上幾天,給它澆澆水,父親說:香椿樹生命力很“頑強的,不用經常澆水,澆水勤了,反而影響它的生長。”
香椿樹長得很快,第二年的春天,便像木棍那樣粗了,枝頭冒出一簇簇嫩芽,像合掌的雙手,緊緊地簇擁在一起。幾天后,嫩芽沖破了外皮的包裹,發(fā)出一枝枝鮮嫩的香椿芽兒,紫中透紅,氣味襲人。我們歡呼雀躍著要吃香椿芽,可父親沒讓,說讓它們積蓄一下力量。
第三年的春天,香椿樹長得茶碗口粗了,還分出了幾個分枝,三棵樹長得又高又壯,谷雨前后,爭先恐后地抽枝發(fā)芽。我們姐妹三人每天都要去看香椿樹,嘰嘰喳喳,爭吵著,比一比誰的樹上生長的香椿芽多。那種無憂無慮的快樂真是難以忘懷。
一開始,香椿樹的枝頭上,長出很小的芽兒,芽上長著比汗毛還細的茸茸短毛。不幾天工夫,香椿芽就長到一寸,這時香椿芽可以采摘了。一天下午,父親領著我們采摘香椿芽,我們自己摘自己樹上的,是那樣小心翼翼,生怕弄壞了香椿樹的枝條,我們三個摘不到的地方,父親用個長桿去鉤,一枝枝幼芽,像雨點似的落下。我還直嚷嚷:“爸爸,慢點使勁,把香椿樹枝條弄下來了?!备赣H還是那句話:“香椿樹生命力很頑強的,弄下來枝條是不用怕的,很快就能長出來啊。”這是我第一次采摘香椿芽!
香椿芽帶給我們的美食可多啦:母親用開水一焯,切碎,拌上鹽,就是我們的咸菜。母親給我們炸香椿魚、香椿拌豆腐、香椿豆、香椿炒蛋、還有香椿拌面條,都讓人垂涎三尺。那時候家里的生活并不富裕,香椿芽足以讓我們唇齒間留一點余香,解一解我們的饞蟲。
香椿的嫩芽被掐了又長,長了又掐,頭茬剛剛把枝頭幼芽摘光,約摸隔一周的時間,第二茬又長起來了!不幾天又鉆出紅紅的、嫩嫩的,那么鮮亮可愛的椿芽。“雨前椿芽嫩如絲,雨后椿芽如木質”。谷雨前的香椿香氣濃郁,吃起來清脆爽口,味美,口感好;谷雨后香椿就有木質的桿了,需要撕著吃了。但是對于并不富裕的我們家,香椿從春天一直吃到夏天,谷雨后,香椿葉仍然是我們家飯桌上的常客。香椿給予我們生長的食物,給予我們生活的快樂,給予我們成長的希望!
我們也在一天天長大,我們外出求學,工作,我們相繼在不同的城市安家立業(yè),漸漸地忽視了香椿樹的存在。我們只有在春天來臨的時候,吃起父母從家鄉(xiāng)捎來的那美味的香椿芽,才想起那三棵香椿樹。如今,那三棵香椿樹依然在,只是老了,枝干扭曲,皮色粗黑,粗裂的樹皮印證了老樹的飽經風霜,無私奉獻。
香椿的味道,春天的味道;香椿的氣息,春天的氣息;隨著年齡的增長,香椿成了我濃濃鄉(xiāng)愁的寄托!“如果有來生,要做一棵樹,站成永恒,沒有悲傷的姿勢:一半在塵土里安詳,一半在空中飛揚;一半散落陰涼,一半沐浴陽光。非常沉默非常驕傲,從不依靠從不尋找?!?/p>
香椿樹亦是如此!
高秀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