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月強
上世紀60年代初,我出生在魯西北平原農村,整個童年,夜晚都是在昏暗的油燈下度過的。那時沒有電,覺得夜是那么漫長、無聊。記得爺爺常對我說,等到你長大了,就能過上“樓上樓下,電燈電話”的好日子。我將信將疑,但滿懷憧憬。
慶云1965年建縣,由于馬頰河疏浚工程的需要,水電部十三局架設了無棣至慶云35千伏線路23.6千米,將淄博電網的電力引入我縣,這也是德州地區(qū)第一條35千伏線路,在離縣城東南2千米處,任店村南建成了第一座任橋35千伏變電站,裝機容量2400千伏安。從此,慶云縣結束了無電歷史。雖然縣城通了電,供電質量非常差,但畢竟見到了電燈??缮稌r能通到農村,還是個未知數(shù)。
爺爺?shù)男脑?/p>
從舊社會走過來的爺爺,識文斷字,思想開明,對電的了解只是聽城里來的人說過,也很好奇。他是多么渴望能過上亮亮堂堂的好日子!
當時通電的村很少,只有各個公社駐地才有電。俺村靠近去往公社的高壓線,近水樓臺先得月,1972年,大隊在村口安裝了變壓器,蓋起了機磨坊。但啥時把電通進村里,用上電燈,人們都在期盼。通電那天,鑼鼓喧天,鞭炮齊鳴,全村男女老少都來了,比過年還熱鬧。門框貼著醒目的對聯(lián):“吃水不忘挖井人,幸福全靠共產黨。 ”橫批是“毛主席萬歲”。公社革委會主任前來祝賀,平時口若懸河的村支書,此時激動得熱淚盈眶,講話都不成句了。爺爺來到磨坊,看著明晃晃的電燈,撫摸著嶄新的電磨,老淚縱橫:“再也不用抱著棍子推磨了,全托共產黨、毛主席的福哇……”
1976年,終于把電引進村,各家安上了電燈。一天傍晚,支書在大喇叭上宣布:“全體社員注意了,農電所的師傅馬上要合閘了,都看看自己家的電燈亮不亮,不亮的戶到大隊部……”聲音格外洪亮。通電的那一刻,全村沸騰了。家家戶戶燈火通明。爺爺興奮得一夜沒合眼,不住地念叨:“俺做夢都沒想到,這一輩子還能用上這種洋玩意兒……”接下來的幾天,爺爺出出進進成了心病,出門拉一下開關,進門拉一下開關,看著忽明忽暗的燈泡出神,有時還試著用手摸摸微燙的燈泡。晚上,睡覺拉線開關他掌握著,到去世也沒弄明白電是個什么玩意兒。通電那陣子,全村人沉浸在無比的幸福中,談論的都是關于電的話題。
遺憾的是,亮亮堂堂的生活剛剛開始,爺爺卻無福享受,在這一年去世了。
風光的三叔
機磨坊有了,可沒有機磨手。三叔有文化,剛好當兵退伍,小伙子一米八多的個兒,相貌堂堂,干凈利索。大隊經研究決定,推選三叔擔任機磨手。大隊請來管電的師傅,手把手教了一天,三叔就上任了,成了村里第一個管電的人,令全村人好生羨慕,來給說媳婦的踢破了門檻,爺爺奶奶那叫個幸福。三叔成了村里最風光的人。
時間不長,機磨坊配齊了設備,新添了碾米機、專門碾小麥的“八五”磨面機。合上電閘,白花花的面粉像雪花般紛紛飄落在鐵桶里,蒸出的饅頭又白又香又甜。有了機磨坊,可經常停電成了大問題,十天半月不來電是常事。沒推下面粉的戶,不得不向街坊四鄰借著吃。糧食一般是不在機磨坊久放的,因當時較窮,糧食稀罕,怕時間一長被老鼠糟蹋了。一來電大家奔走相告,不管干著啥都趕緊放下手中的活,肩扛車推趕往村口,因誤傳撲空是常有的事。那時的電沒有個準頭,說停就停,由此常為誰先誰后吵吵起來,惹得三叔賭氣把電閘拉下來,大家才偃旗息鼓,老老實實按先來后到排隊。
村里通電后,全村人非常自豪,因當時有電的村是少數(shù)。三叔自然也就接管了各家各戶的用電。大隊支書曾興奮地說:“這回咱村的小伙子不愁說媳婦了!”
時間一長,人們對電就失去了興趣,接下來牢騷滿腹,說什么“有電燈,沒有電,管屁用”。當時三天有兩天停電,電燈成了擺設。人們沒辦法,還得用煤油燈。這種有燈無電的日子,一直持續(xù)到1985年,情況才略有好轉。
我與電業(yè)結緣
也許命運注定,抑或機緣巧合。我高考名落孫山,在家待業(yè)兩年后,1985年,被招工到慶云縣電業(yè)公司。上班分配在任橋變電站。此時已建成3座這樣的變電站,供電能力和供電質量大有提高,但還是不能保證人們日益增長的生產、生活需要。縣城已基本能夠保障,農村還是經常停電。記得當時用電分三六九等。一是保障縣城用電,二是重點企業(yè),三是鄉(xiāng)鎮(zhèn)駐地,最后才輪到農村。我在變電站值班,掌握著停送電的大權。有個術語叫“壓負荷”,在負荷緊張的情況下,先把農村線路拉下來,等到下半夜負荷降下來再送上。父母居住在村里,我隔三差五回家,大哥故意拿我開涮:“‘照光腚’回來了?!碑斨蛋鄦T時,我還收過不少“紅包”,村里有辦喜事的,主家提前托關系送來喜煙喜糖,為的是在辦事那天別停電。
當時由于各村用電混亂,“權力電”“人情電”“偷漏電”現(xiàn)象嚴重,村電工的報酬也從電費里出,導致電價不斷攀升,村里每度電高達1.2元,個別村甚至到1.5元、2元,人們承擔不起,有的換成最小的15瓦燈泡,有的干脆就不用了,重新點煤油燈。盡管上級三令五申下文件降低電價,減輕農民負擔,但效果不大。再就是設備標準低、質量差、容量小、線路細、半徑大,造成電壓低、故障多,電機無法啟動,電燈不亮,電視只有音沒有人。特別是每年春節(jié),電燈還不如蠟燭亮,電視打不開。這種無電盼電、有電不能用的生活,讓百姓很是犯愁。
1999年,全國開始了“兩改一同價”(體制改革、電網改造,城、村同價)的農電體制改革。取消村電工,招聘農電工,把農電工納入公司直接管理,高低壓電網進行了改造,全部實現(xiàn)了“三公開”“四到戶”管理(電量、電價、電費公開;抄表到戶、核算到戶、收費到戶、服務到戶)。特別是全省實施“彩虹工程”以來,服務更規(guī)范,城鄉(xiāng)發(fā)生脫胎換骨的變化,用電環(huán)境得到了徹底改善,群眾真正用上了放心電。
不知不覺,我已上班35年,見證了慶云電業(yè)的巨大變化。特別是十八大以來,國家加大投資力度,電網連續(xù)升級改造,供電管理更到位,今非昔比,現(xiàn)在慶云電業(yè)有220千伏變電站2座、110千伏變電站5座、35千伏變電站10座,供電區(qū)域遍布城、鄉(xiāng)、村各個角落,供電能力、供電質量大大增強,全部實現(xiàn)了智能化管理,年供電量超過10億千瓦時,全縣的經濟和城鄉(xiāng)生活水平有了質的飛躍,群眾以前那種想電、盼電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