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義昌
時令已進入三月,北方照例風聲不斷。
又好幾天沒有下樓了。從陽臺上向外望去,樓旁的小路上沒有一輛車,沒有一個行人,遠處省道上的兩排路燈發(fā)散著奪目的光暈,抖擻著精神向更遠的地方彎去。
春節(jié)以來,新冠肺炎疫情如同猛虎一樣噬咬著人們的心靈。為了戰(zhàn)勝它,我們蝸居家中。過了焦慮期,整個人的心開始澄凈下來,可以看以前很想看卻沒有時間看的書,可以畫醞釀了很長時間卻沒有時間畫的畫,更可以好好陪伴年幼的孩子,感覺自己就像一個種地的農(nóng)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無憂無慮,享受著天倫之樂,感悟著靈魂的愉悅。
外面的柳樹該發(fā)芽了吧,細軟的枝條一定冒出了嫩綠的碧玉,低垂著,含著笑,抿著嘴,在風中跳著歡快的舞蹈。我是最愛柳樹的,春天她是最早展示自己風采的樹木。每年的春天,我總會在柳樹下沉思很久,背賀知章的《詠柳》,誦王維的《送元二使安西》,還有《村居》、《楊柳枝詞》,和我所能想起的其他一切關(guān)于柳樹的詩句。
青龍河兩旁種的都是垂柳,“楊柳東風樹,青青夾御河。”水因柳而活,柳因水而翠。年前去滕莊中學(xué)監(jiān)考的時候,在校園里看到一棵枝條打卷的垂柳,滿樹霧凇,晶瑩剔透,端莊秀雅,猶如水晶仙子。春天到了,它也該發(fā)芽展綠了吧?
我的老家是沒有垂柳的,所有柳樹的枝丫一律往上挑,柳條很短,精精神神的,猶如我的父老鄉(xiāng)親,有著昂揚向上的不竭動力和精神氣度。每次春天回家,即使人已到中年,我還是要剪上幾根柳條,抽出沁著油油水分、泛著濃濃香氣的嫩桿,做成柳笛,無腔無調(diào)地信口吹著。呵,多美呀!今年春天不能回家了,當疫情過后,那里又該是滿樹翠綠,濃陰如蓋了吧。
風依舊無止無休地刮著,打在窗欞上,嗚嗚的。天陰沉沉的,看不到星星,也看不到月亮。
我想,心寧靜了,魂魄自然有所歸屬。王維曾在幽篁里獨坐,彈琴長嘯,賞明月伴春風,是何等愜意。隱居的他,在享受寂靜與寂寞間超脫了自己。我們呢,是不是也應(yīng)該在疫情期間,對自己有一個凝神秉氣的修行,透心徹骨的改造?
樓前是一片空地,風中枯草抖動不止,刷刷刷,刷刷刷……有種夜來春雨的聲響,窸窣的,糾纏的……不會是新草拔節(jié)的音樂吧?北方春天來的晚,當我們無暇注目時,春已鋪天蓋地,那時,舉國上下將共同吟誦“桃紅復(fù)含宿雨,柳綠更帶春煙”。
今夜,在陽臺,我感到春就在窗外,就在春風得意間,就在楊柳依依中,就在枯草衰葉下。
今年,在樓上,我感到春就在左右,就在望眼欲穿外,就在思緒翻騰里,就在心語盈盈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