嬋思墨心
有一條小巷,一直在我的夢里回蕩。
有一條小巷,一直在我的心里流淌。
有一條小巷,一直在我的詩里徜徉。
這是記憶里老家的一條小巷。我的老家在德州武城一個叫漳南鎮(zhèn)的村莊,這里曾是“夏王”竇建德、“神勇將軍”劉黑闥揭竿的地方;這里也是“漳南明月,每晦朔夜,登眺朗然”的地方;這里更是如今的“玻璃鋼之鄉(xiāng)”崛起的地方。每每月升云天,總是不由自主地憶及老家,其村莊之大,人情之美,都會漸漸濃縮為一條悠長的小巷,蕩進我憶念的海洋——
小巷在老家院子的西側(cè),南北足足有一百五十米長,僅僅一米半寬。小巷兩面共住著十二戶人家,家家前后相連的都是土墻。門相對,戶相鄰,筆直順暢,通透了然。童年的記憶里,它是一個溫情的樂園,清晨從一聲嘹亮的雞啼拉開帷幕。于是,裊裊炊煙便從小巷兩側(cè)院內(nèi)升起,在小巷上空回旋縹緲,樸素而芳香,如夢如幻地與縷縷晨曦盡情纏綿。飯熟,小巷里從家家戶戶飄來濃濃的粥香,融合著農(nóng)村特有的土地和陽光的氣息,在小巷里發(fā)酵醞釀。這時,便有孩子跟著父親捧著碗筷走出家門,湊在一起,邊談邊吃。大家不時看看對方的碗里,彼此分享或潔白如玉、或醬香濃厚、或酷辣十足的咸菜,有滋有味地咀嚼著雖艱辛但踏實的歲月。同時,也分享著新一天的憧憬和期待。夜幕降臨,小巷里傳來喚娃回家的悠長聲音,這是屬于母親的呼喚,焦急里有溫暖,愛意里有溫馨。伴隨著一呼一應(yīng),一個個渾身沾滿黃土和柴草的孩子不情愿地結(jié)束捉迷藏的游戲,戀戀不舍地牽著母親的手,蹦蹦跳跳回到各自的家中,小巷里便留下一串串友愛和快樂的笑聲……
這也是一條浪漫的小巷。改革開放的春風(fēng)吹遍了家鄉(xiāng),家家土墻換磚砌,紅房碧瓦,雕欄畫柱,鱗次櫛比。小巷舊貌換新顏,變得更加干凈清新、筆直平坦。春日融融,小巷墻頭杏花鬧,搖曳著紅袖,婀娜多姿,或粉或白,清香四溢。藤蘿蒼翠流碧,歡笑招手。細雨霏霏,傘花朵朵綻放,旋轉(zhuǎn)出一幅幅精彩的小巷丹青水墨圖。最迷人的是夏夜,大人們聚在巷口,有的暢談豐收滿園,碩果滿院;有的音響伴奏,亮幾嗓京?。挥械膬号@膝,輕搖蒲扇,涼風(fēng)里溫習(xí)一段百聽不厭的童謠。我和弟弟則是坐在父親身旁,聽他講述那屬于漳南的久遠歷史。聽著聽著,仿佛穿越到明月當(dāng)空、清輝流瀉、竇氏稱雄、沉機英斷、奮勇揭竿的隋朝?;仨?,凝望小巷那一座平坦、寬闊又神秘的點將臺,恍然已是千載。疏影嬋娟,默守故園,任滄海桑田,我眼前永遠是那一輪朗月映照著的漳南!
這更是一條思念的小巷。如今,新農(nóng)村建設(shè)日新月異,我們村也重新規(guī)劃,搬離故居。萬象更新?lián)Q錦裝,高樓林立隨民意。那神秘悠長的小巷便漸漸儲進了我的記憶。我多么思念小巷里望見的那一線湛藍透明的天;多么思念輕曼裊裊的炊煙里盛滿母親溫暖溫情的呼喚,恰似一瓣心香,一縷牽念,掛在夕陽的笑靨里,和晚霞一起絢爛;我更思念踏著清澈的足音,和著微風(fēng)天籟,讀著唐詩宋詞,任憑夢想在小巷里延伸放飛的歲月……
含淚擱筆,只等夜幕四合,滑進子夜,夢中再睹我的月夜漳南。因為,從今后,她往昔的美麗容顏,只屬于夢繞魂牽,那月夜里的小巷,已變成了我心中的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