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冀魯邊區(qū)第一支回族抗日武裝在寧津縣杜集鎮(zhèn)魏家庵村正式成立——回民支隊:英勇善戰(zhàn)驅(qū)日寇
□本報特約撰稿人朱殿封
寧津縣杜集鎮(zhèn)魏家庵村村民做夢也不曾想到,因為81年前發(fā)生在村里的一件事情,他們村注定被載入史冊。
“我們有自己的隊伍了!”
1940年7月20日——小暑第13天。
谷在地里熱得笑,人在屋里熱得跳。
魏家庵村一座土房里,院門緊閉,堂屋里聚集的18個人汗流浹背,他們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冀魯邊區(qū)青年救國總會主任王連芳(新中國成立后任云南省人大常委會副主任等職)。
王連芳站起身來莊重宣布:“冀魯邊區(qū)黨委、冀魯邊軍區(qū)決定:冀魯邊區(qū)回民抗日救國總會和回民抗日大隊正式成立。王連芳任總會主任,馮景恩任組織部部長,丁溪野任宣傳部部長,劉震寰(新中國成立后任寧夏回族自治區(qū)政協(xié)副主席等職)任武裝部長兼敵工部長,李玉池任青年部長,曹奎任宗教事務部長,劉喜三任生活改善部長,劉樹仁任秘書長。總會下設(shè)4個分會:張英達任一分會主任,負責滄縣、南皮、東光、寧津片區(qū);丁溪野兼任二分會主任,負責青縣、新海、天津南部片區(qū);劉愚農(nóng)(原名韓同軒)任三分會主任,負責鹽山、樂陵、慶云、無棣、陽信片區(qū);李玉池兼任四分會主任,負責魯北的德平、臨邑、陵縣、商河、濟陽、齊河、德州片區(qū)。劉震寰任回民抗日大隊大隊長,王連芳任政委,王立朝(漢族)任參謀主任?!?/p>
18雙有力的大手相互緊握,18雙激動的眼睛相互注視,18張豪氣的臉上泛著紅光!
是夜,月光如水,蟲兒歌唱,田野里彌漫著植物散發(fā)出的“綠草味兒”。王連芳、劉震寰等18個人拉開距離,乘著夜色向河北省鹽山縣疾行。
8月1日,冀魯邊區(qū)回民抗日救國總會和回民抗日大隊在滄縣新縣鎮(zhèn)清真寺大殿前召開慶祝成立大會,王莊子、南肖莊子等12個回民村和附近漢民村的數(shù)千名民眾聚集在大殿前,敲鑼打鼓,高唱《中國穆斯林抗戰(zhàn)歌》。王連芳、劉震寰先后講話:“同胞們,小鬼子占我國土,燒我清真寺,掠我財產(chǎn),殺我同胞,令我們蒙辱含羞做亡國奴。穆斯林兄弟們,拿起刀槍吧,用戰(zhàn)斗保國衛(wèi)家,一直打到日寇降服日,再脫征衣解戰(zhàn)袍!”
會場上群情振奮:“今天,我們終于有自己打鬼子的隊伍了!走,參加抗日大隊去!”
回民大隊里年齡最大的“老頭子”劉喜三,把兩個兒子領(lǐng)進隊伍。時年15歲的吳慶云(新中國成立后任陜西省政協(xié)副主席等職)不顧家人擔心年齡小“墜腳”,堅決地參加了回民大隊。
30戶人家的譚莊村,當場有20多人參軍。韓橋村18名青年攜帶20多支槍參軍。
劉震寰一家連同親戚8人先后參加了回民大隊。他失去雙足的父親,騎著毛驢為回民大隊刺探情報。
1941年9月,冀魯邊軍區(qū)決定將回民大隊擴建為支隊,劉震寰任支隊長,王連芳任支隊政委,王立朝任支隊參謀主任,支隊下轄4個大隊和1個手槍隊共400多人,直屬軍區(qū)領(lǐng)導。
回族男兒,抗日堅決又勇敢!
“我老在想,抗日戰(zhàn)爭時期,為什么那些不識字、普普通通的莊稼漢會成為金戈鐵馬、叱咤風云的英雄;為什么那些體羸弱、眼近視、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會成為堅定、堅強、出生入死的戰(zhàn)士;為什么在漫長歷史歲月中,各民族能在中國共產(chǎn)黨的號召下,匯集成一股巨大的革命洪流,譜寫出可歌可泣、史詩般的偉大愛國樂章?”多年以后,王連芳在回憶錄里發(fā)出這樣的追問。
正是“共同的命運、共同的利益、共同的目標,可以使不同的人、不同的社會群體聚集在一起,團結(jié)一心,百煉成鋼,成就偉大事業(yè)?!边@是王連芳“三個為什么”的詮釋。
1941年冬天,回民支隊二大隊副大隊長張鳳亭在家養(yǎng)病,被日偽軍抓住押往鹽山。鬼子用酷刑拷打,他堅貞不屈,怒斥敵酋:“八路軍的戰(zhàn)士,有種的回回,絕不投降!要殺就殺,沒有二話!”
行刑途中,張風亭對著民眾高喊:“同胞們,鬼子的奸計是叫咱們中國人殺中國人,我死了不要緊,還有千萬個弟兄在給我復仇!勝利一定是我們的!”
鬼子阻止他喊,割掉他的雙耳,他仍然慷慨陳詞。鬼子又一刀砍掉他的一條胳膊,他依然像鐵塔一般地凜然站立著,高呼:“打倒日本帝國主義!”“中國共產(chǎn)黨萬歲!”鬼子喝令他跪下,他不跪。鬼子砍去他的雙腳,張鳳亭跌倒在地,大罵不止。鬼子又砍掉他的另一條胳膊,繼而割去他的舌頭。張鳳亭倒在血泊中,時年35歲。
這就是我們的回民抗日戰(zhàn)士!這就是我們的回民抗日支隊!這就是我們的面對強虜永不屈服的中華民族!
1943年8月,駐滄縣日軍旅團長谷川與偽“自治聯(lián)軍”司令劉佩臣率幾千人馬,出動900多名騎兵,撲向新??h韓村一帶,企圖將在此地活動的回民支隊一舉消滅。
回民支隊避其鋒芒,將日偽軍引到渤海邊,然后以小股部隊出擊,采用麻雀戰(zhàn)術(shù),聲東擊西,攪得敵人日夜不寧。沿海水苦,鬼子兵和東洋馬水土不服,人上吐下瀉,馬體力不支,只得回撤滄縣,疲憊不堪的日偽軍稀稀拉拉拖了幾十里長?;孛裰ш犠プ?zhàn)機,集結(jié)500多精兵,埋伏在韓村東側(cè)公路兩邊,待掉隊的數(shù)百名敵人進入伏擊圈,來了個一鍋端。
英勇善戰(zhàn)的回民支隊,從1941年建立到1945年8月日本投降時,發(fā)展成一支1600多人的強大武裝。他們與日寇進行較大戰(zhàn)斗100多次,攻克敵人大小據(jù)點40多個,殲滅日偽、漢奸2300多人,繳獲長短槍2600余支,機槍l0余挺,各種炮20多門,其他戰(zhàn)利品不計其數(shù)。
回民支隊生存的“紅荊林”
滄縣、新海縣東部地區(qū),生長著一望無際、綠葉紅花、喬灌相間的紅荊林,耐旱澇、耐鹽堿、耐寒暑、剛毅、堅韌,構(gòu)成了紅荊頑強生命力的性格。
冀魯邊區(qū)回漢民眾,就是保護回民支隊的“紅荊林”。
1943年6月,回民支隊最艱難的時期,隊伍從500多人減員到200多人(不含第三大隊),敵人叫囂要在一兩個月內(nèi)消滅回民支隊。
危難時刻,邊區(qū)回漢民眾挺起了堅強的脊梁!
鹽山縣城西南的石橋大洼3萬多畝面積,洼里長滿了紅荊。1941年春天,據(jù)點的鬼子指揮官三森派出200多個日偽軍,到各村抓民夫,要把大洼里的紅荊砍光。
中心村長韓亞臣聞訊,串聯(lián)黨員、自衛(wèi)隊員向民眾傳遞口號:“有紅荊就有八路軍,堅決保住大洼紅荊林!”他和回民抗日救國總會想了個阻止辦法:自衛(wèi)隊員在紅荊地邊埋上手榴彈,用煤油筒裝上炸藥和土埋在地里(響聲像地雷,炸不著人),砍紅荊時扯響。預先告訴砍紅荊的村民,聽到爆炸聲就四處跑散。回民支隊在背后打一下,給村民逃跑爭取時間,就砍不成紅荊了。就這樣,日偽軍連續(xù)12次抓民夫砍紅荊,都沒有得逞。
回漢民眾“紅荊林”,是回民支隊的母親林。
1941年春的一天,鬼子突襲回民支隊駐扎的許寺村,戰(zhàn)士李思崇在撤退中左臂受傷,支隊安排他住在隱蔽所(堡壘村)一個漢族大娘家里養(yǎng)傷。大娘孤身一人,家里很貧窮,她把僅有的兩個雞蛋煮熟給李思崇吃,親熱地說:“孩子,吃吧,養(yǎng)好傷使勁打鬼子?!?/p>
第二天,鬼子包圍了村子,大娘把李思崇藏在鍋臺下面的地洞里,囑咐他:“就是打死我,你也不許出來!”
鬼子破門而入,劈頭打了大娘一耳光,追問把八路藏在哪里,大娘說沒有。鬼子搜了個遍沒搜到,把大娘打昏了。
李思崇在地洞里聽得真切,幾次想沖出來,想起大娘的囑咐,咬牙忍住了。
鬼子走了,李思崇從地洞里爬出來,他搖晃著大娘嗚嗚哭起來。大娘微微睜開眼睛,吃驚地說:“你怎么出來了,快回去,鬼子還會回來的?!?/p>
李思崇不回去。大娘說:“孩子,大娘沒把你的傷養(yǎng)好,對不住你。你若不肯藏起來,就趕快從后門走,快走!”
李思崇含淚歸隊。
回漢民眾“紅荊林”,是根系相連的血脈林。
回民支隊參謀長何仕興(漢族、紅軍),每到一個地方,領(lǐng)頭到各戶打掃院子。房東小孩有病,立即叫衛(wèi)生員來診治。他常把自己每月兩元錢的津貼送給老鄉(xiāng)。1944年10月底,新婚不滿倆月的何仕興,在曹家莊與頑六旅戰(zhàn)斗中不幸中彈犧牲。畢王文村周大娘正在給兒子娶媳婦,聽說后放聲大哭,所有參加婚禮的人都泣不成聲。當?shù)貪h族民眾默默地為何仕興供牌位,燒紙上香。李良志村70多歲的李汝龍大爺獻出自己的棺材裝殮烈士,按回族儀式請阿訇做油香來祭奠烈士英靈,將他安葬在村頭,把墳頭培得又高又大。
回漢民眾“紅荊林”啊,你頭頂藍天,根扎熱土,抗戰(zhàn)中你高昂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