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麗麗
我出生在齊魯大地一個平凡的小村莊里,這座村莊沒有傍山,卻有一條帶給我記憶和快樂的小河,那條河沒有名字。誰也不知道它的發(fā)源地,也不知道它在這村里流淌了多長時間,又流向了哪里。
那條河不是很深,剛剛沒過大人的膝蓋,因為是流水,也清澈干凈,站到岸邊就能見到河底的游魚、小蝦、小蝌蚪,就連倒映出的垂柳的葉子都看得清清楚楚。在沒有自來水的歲月里,河水就成了鄉(xiāng)親們賴以生存的生活用水,洗衣、做飯、喂養(yǎng)牲畜、澆田灌溉,這條河就這樣默默地滋養(yǎng)了村莊的祖祖輩輩,不言不語卻真情奉獻(xiàn)。
一到夏天,河邊就成了水上樂園,光著屁股在水里竄來竄去的孩子,搖著蒲扇在柳樹下乘涼的老奶奶老爺爺,還有那些漿洗衣服的大姑娘小媳婦,一個個都炒豆似地說著那些家長里短、奇聞趣事,以及對城市里樓房的向往,還有那些不著邊際的美麗夢想。
河沿上一排排的柳樹就像列隊的士兵,在陽光下站得整整齊齊。一棵彎了脖子的柳樹就這樣突兀地橫臥在了河面上,有時候坐著釣魚的人,有時候歇著一兩只麻雀。而我也曾悄悄爬上那棵柳樹,趴臥在樹干上看水中的美景:藍(lán)的天,白的云,一群小魚或小蝦就這么穿梭在藍(lán)天白云間,相當(dāng)生動活潑的一幅動態(tài)畫。我也會調(diào)皮地摘一片樹葉扔在河里,看那些小魚小蝦被驚得四處逃竄。
這條小河陪伴了我的童年,帶給了我無盡的快樂,每當(dāng)想起那條小河我就會想起那個和小河一樣脾性的總是帶著微笑的慈祥的奶奶。
奶奶二十來歲嫁給了我的爺爺,開始了為人妻,為人媳,為人母的勞碌和辛酸。洗衣,做飯,飼養(yǎng)家畜,耕田犁地,家里家外,奶奶樣樣拿得起放得下。
日子就像河里的流水,慢慢消磨著,奶奶也由初嫁時的鮮亮稚嫩蛻變成為人母的成熟干練,三個孩子在奶奶的拉扯下漸漸長大了,眼看著日子越過越好,爺爺卻被突來的一場疾病奪去了生命,留下那一大家子。奶奶在哭干眼淚后咬緊牙關(guān)挑起了重?fù)?dān),小叔該娶媳婦了,小姑該找婆家了,田里該施肥了,公公婆婆該做新衣服了,大兒子該上學(xué)了……不再有眼淚,不再有抱怨,奶奶就像那條小河,開始滋養(yǎng)這一大家子的生命。
還好奶奶是勤勞的,也是聰明的,農(nóng)忙過后,親手納的千層底,用紅紙剪的窗花,還有那些用曬干的茅草編制的小籃子、小蝴蝶、小蜻蜓拿到集市上去賣,也貼補了家里的油鹽醬醋茶。雖然日子貧窮,但是每個人的衣服都被奶奶在小河里漿洗得干干凈凈,衣服上的補丁都被奶奶的巧手繡上了一朵花,或是一只可愛的老虎。
在奶奶辛勤的操勞下,孩子們長大了,上學(xué)了,結(jié)婚了,生子了……生活也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隨著時代的變遷,村里開始安上了自來水,去那條河里挑水喝的人越來越少。雖然家里打開水龍頭,清澈的自來水就流出來,方便干凈,可是奶奶還是固執(zhí)地喝那條河里的水,奶奶說習(xí)慣了,那條河就像她的老朋友,從嫁過來的那天開始就陪伴著她,洗衣做飯用著那條河里的水心里踏實。
只是年輕的我們不懂奶奶話里的意思,覺得奶奶太固執(zhí)死板。只是當(dāng)我們陸續(xù)長大成人,接著外出求學(xué)工作,步入社會,離開家鄉(xiāng)越來越久,經(jīng)歷了太多才明白奶奶話里的意思,那是對過去的憑吊,是對家鄉(xiāng)深深的眷戀,是對家鄉(xiāng)父老鄉(xiāng)親善良誠懇由衷的肯定。
花開花落,物是人非,三十幾年過去了,養(yǎng)育我的村莊還在,那一排柳樹還在,只是那條小河慢慢干涸了。它在滋養(yǎng)了我們的村莊,滋養(yǎng)了我們的童年后,開始功成身退,只有看見那棵橫臥在河床上方的歪脖柳樹,還能回憶起那條小河的點點滴滴。那條河就這樣和奶奶一同留存在了我的記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