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居明
1974年,13歲的我初中剛畢業(yè),正好趕上了麥?zhǔn)铡?/p>
6月的魯西北平原天空湛藍(lán),陽光熾烈,熱烘烘的東南風(fēng)不時吹過,麥田里掀起一浪一浪的金黃,空氣里飄蕩著新麥的清香。
俗話說:“杏黃一時,麥?zhǔn)煲簧??!痹绯靠吹禁溗雰哼€只是黃梢兒,經(jīng)中午毒毒的日頭一曬,沉甸甸的麥穗兒便變得黃澄澄的,麥芒如刺猬般炸了開來,倘若不及時收割,麥粒就會容易掉在地上。俗話說,收麥如救火,就是這個道理。
那時還是生產(chǎn)隊時期,從割麥到運麥、軋場、揚場等整個麥?zhǔn)者^程,全是笨重的體力勞動。收割前隊里會選好一塊場地,把地表整平、松土,然后潑上清水,撒上麥秸,晾一晾后,吆喝著牲口拉著碌碡轉(zhuǎn)著圈地碾軋,老家人稱“杠場”。麥子收回來后的所有工序都是在這里進(jìn)行。
吃過晚飯,父親把掛在墻上生銹的鐮刀取下來,搬出一塊磨刀石,趁著月光把一把把鐮刀磨得鋒利光亮,為第二天的開鐮收割做好準(zhǔn)備。
次日凌晨三四點鐘,還在睡夢中的我就被父母叫醒,我揉著眼睛問:“才幾點呀就叫人干活。”父親說:“快走吧!晚了搶不到好地塊了。”那時是掙工分吃飯,收一畦麥子記多少工分,人們都想搶到靠地邊的畦,那里麥苗稀,割起來又快又省力,越往里麥子越稠密,割得慢付出勞動多。
人們都早早來到地頭。隨著生產(chǎn)隊長一聲號令,社員們便爭先恐后地貓著腰割起麥子來,朦朧夜色中只聽到“唰唰”的聲音,黑影起起伏伏,一片麥子瞬
間倒下。
剛開始割麥子時,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我緊緊跟在大人身后,但割了一段時間就覺得腰酸背疼,渾身乏力,不時直起腰身來看看離地頭還有多遠(yuǎn)。“不怕慢,就怕站。”老俗話一點不假,不一會兒我就落在了后邊。旁邊愛開玩笑的大叔招呼我:“怎么了大侄子,咋掉隊了?”我一臉沮喪,賭氣坐在麥捆子上不干了。父親慈愛地對我說:“沒事。累了就歇歇,渴了去地頭喝點水。”
太陽升到頭頂,像一個大火球一樣烤在身上,渾身難受,豆大的汗珠從臉上滾下來,流進(jìn)眼里,澀得人睜不開眼;麥壟間的黑灰鉆進(jìn)鼻子里、嘴里,擤一把鼻涕、吐一口痰都是黑乎乎的;針尖似的麥芒扎在裸露的胳膊上劃出一道道血印,經(jīng)過汗水的浸漬隱隱作痛,人們一個個灰頭土臉活像泥人一般。待一塊地收割完,還得把自己割下來的麥子送到生產(chǎn)隊場院去才能給記工分。
勞累中也有快樂。割麥子時,常會在濃密的麥壟間割出一窩毛茸茸的小野兔或鵪鶉來,還有一棵棵嫩綠的小杏樹、小桃樹,移栽到自家小院中幾年就會結(jié)出桃和杏。
滄海桑田,一晃幾十年過去了,如今的麥?zhǔn)眨F(xiàn)代化的大型聯(lián)合收割機(jī)轟隆隆從成熟的麥田駛過,飽滿的麥粒便顆粒歸倉。再也看不到昔日人山人海的收麥場景,農(nóng)民只需在田間地頭掐腰揮手便完成了以前艱難的收麥過程,那一幕幕揮鐮割麥、拉麥、軋麥、揚場的熱火朝天的場面,只能留在人們的記憶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