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寶江 李世英
“三月三,趕紅山”是當?shù)厝粟s三月三古會的俗語。
紅山會址位于德州市陵城區(qū)糜鎮(zhèn)的馬頰河南岸,西距249省道1公里。
幾千年來,這里成為“三月三”節(jié)慶民俗最古老的發(fā)源地之一,
中華文明在此留下了薪火相傳的烙印。
紅山遺址
世界陸姓華人在糜鎮(zhèn)公祭陸通
“三月三,過神仙”
紅山又稱紅土山,相傳是高不過十米的土丘,因為峰頂有一層紅色土而得名。它旁邊還有幾座土臺子,上面有神廟,供奉著玄天上帝、女媧娘娘、三皇五帝等。山的北麓是《水經(jīng)注》記載的白鹿淵,它分出一條小河向東蜿蜒而去,在徐閣村的村碑上稱之為“紅土溝”。
經(jīng)考證,紅土山的來歷不凡。據(jù)《新唐書》和《德平縣志》記載,這里屬于古代平原郡般縣陸鄉(xiāng),“即陸終氏封域”。陸終是堯帝時火神祝融的兒子,世襲為“火正”官,主持觀象授時,指導(dǎo)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紅土山就是當初觀測星象的天文臺系統(tǒng)中心,與之配套的還有東、西、南、北幾里之外的四處觀象臺,整體組成一個“十”字形。它們分別負責北斗、蒼龍、白虎、朱雀、神鹿各星象的觀測,相互協(xié)作,用來制定一年四季二十四節(jié)氣。這些遺跡屬于考古學“紅山文化”時期,至今尚存。
當?shù)赜忻裰{說:“三月三,過神仙,燒香燎草好種田?!睋?jù)老人們講,先是神仙們來紅山會集,從冬天一直到三月三方止。每到黃昏以后山上“仙人聚會”,燈籠火把一溜一溜的,很多人都見過。這一帶的人在紅山古會上拜了神靈之后才開始燒荒種地,說是能多打糧食。
科學證明,那是“磷火”在作祟,待三月空氣濕度增大、草木勃發(fā),自然就消失了。但是,傳說是從古人用“火”進行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的史實演變而來,其中透露著三月三古會源頭的影子。
“三月三”也叫“上巳節(jié)”,歷史記載中有殷卜辭:“癸巳卜,于祓月侑心?!薄吨芏Y·夏官》:“司爟掌行火之政令。季春出火,民咸從之。”鄭玄《注》引鄭司農(nóng)的話說:“以三月本時昏心星見于辰上使民出火?!奔t土山正東的箕山觀象臺,專門觀測“東宮蒼龍”星座中“大火”(又稱心星)運行的位置定時間,三月里適時發(fā)布“出火”的政令,分發(fā)火種,開始讓人們燒荒耕種。
當時的儀式非常隆重,影響深遠,到東漢杜篤的《祓禊賦》還說:“巫咸之徒,秉火祈福?!笨梢娀鹁哂辛讼笳饕饬x。三月三古會就這樣演進而來,逐漸成為節(jié)俗。“三月三”還派生出不少節(jié)日,像“寒食節(jié)”,它正是在停舊火改新火的節(jié)點,民間至今還例行節(jié)前給亡人上墳燒紙的習慣。
“天蓬元帥”下凡
據(jù)天文考古證明,我國“紅山文化”中的“圜丘”象征天,紅色石頭代表太陽,“方丘”則表示地和月亮,它們是祭天、祭日、祭地、祭月和行使王權(quán)發(fā)布時令的神圣之地。這些在紅土山也得到了關(guān)鍵性印證。
舊時的紅土山古會上,五行八作漫山遍野,香客如云。據(jù)說,天北極的文昌星是文化之神,這一天是“文昌大帝”生日,讀書人便去文昌廟祈請高榜得中,還舞文弄墨比賽詩詞;當日還是“玄天上帝”誕辰,白胡子老頭、小腳老太太都到山上求這位掌管天極北斗的大神禳災(zāi)降福;年輕媳婦有來女媧廟里“拴娃娃”盼子嗣的;東瞧西望的小伙、姑娘有不少是會情人、相親的,拜托“娘娘”牽紅線。
各廟前煙霧裊裊,神案上的供品琳瑯滿目,有白面做的燕子、壽桃等都染了色,還有的糕點上點綴著大棗、薺菜葉子,紅紅綠綠的,最搶眼的是擺在高處油光錚亮的豬頭。
有一年說書人開場“墊話”,借地名講了個小段《豬八戒招親》,一下子令喧鬧的聽眾鴉雀無聲:話說“天蓬元帥”在天上因調(diào)戲嫦娥被貶下界,他就投胎到了“野豬坑”,成了豬臉的妖怪!……唬得人們都扭頭去看山東邊的一片水洼,那里叢生荊棘、狐兔出沒,相傳叫“野豬坑”或“老母豬坑”。也算是他歪打正著,這里還真藏著奧秘!
原來,上古時人們是以豬比附“北斗”的。最初人類從觀察自然界生物的變化和日月運行來測定時間,叫作“物候歷法”,后來逐漸發(fā)展到“天文歷法”,才是以觀察日月和星象為主。起初人們知道母豬從懷孕到生產(chǎn)約為四個月,三頭連續(xù)起來是一年,后來發(fā)現(xiàn)“北斗”旋轉(zhuǎn)一圈的時間恰好與此吻合,于是把豬視為斗星在地上的代表。在歷法文化的傳承發(fā)展中,豬的計時功能還被天文觀象臺作為參照,況且在多種祭祀儀式上豬是北斗的“象征物”,所以用于養(yǎng)豬的“野豬坑”是紅土山不可缺少的一部分。道家說“天蓬元帥”在上界是理天司斗的神,那么他下凡變成豬也順理成章,“豬鼻子插蔥裝象”的歇后語若推究起來也是個嚴肅問題呢!“三月三,燕子飛滿天?!编l(xiāng)里人說燕子是天神派來的,都非常恭敬它,習慣用面燕來古會上祭天。諺語說“三月三,薺菜鮮,昆侖老母送靈丹”,據(jù)說昆侖老母是地上最大的神,那些身體有病、久婚未育的人便將薺菜奉若至寶,并且做供品也用薺菜添枝加葉,來祭地。正像《黃帝內(nèi)經(jīng)》說:“春三月,此謂發(fā)陳,天地俱生,萬物以榮。”三月三的紅土山仿佛頓時給天地間帶來了無限生機活力!
東方朔騎虎回家
到戰(zhàn)國末,紅土山的天文歷法發(fā)展到了鼎盛時期。齊宣王少子通封到陸鄉(xiāng),以邑為姓叫陸通,為陸姓始祖,駐在今糜鎮(zhèn)街即“南宮朱雀”觀象臺的所在地。那時齊國的“稷下學宮”相當于整個周朝的科學院,聚集了黃老、陰陽、儒家等學派帶頭人,開創(chuàng)了史稱“百家爭鳴”的文化新風。有著深厚文化傳統(tǒng)的陸鄉(xiāng),必定會吸引這些時代驕子們,他們乘著三月三明媚的陽光前來紅山古會訪問,那該是多么莊重熱烈的場景?。?BR>三月三紅山古會的會期是五天,因為五天為一“候”,初一開始。相傳會上還有一景,白日里山的上空經(jīng)常會顯現(xiàn)奇境,亭臺樓閣鱗次櫛比,神龍、彩鳳、麒麟等嬉戲其間,仙氣氤氳,令人神往。這可能是白鹿淵水上空出現(xiàn)的類似海市蜃樓的幻象。
白鹿淵水域至漢代時還有很多野生麋鹿,因為麋鹿又稱神鹿、白鹿,故此得名。麋鹿有“冬至”解角的物候現(xiàn)象,古人參照它來測定冬至節(jié)氣。白鹿淵北岸就是觀測“冬至”的天文臺??脊乓沧C明,“北宮神鹿”星象是后來才改稱“北宮玄武”的。麋鹿可馴化使用,傳說齊太公姜子牙的坐騎為“麒麟”,那就是神鹿。
在三月三紅山古會上,撤下神案上的供品還要拿到白鹿淵水邊再去祭祀。考古發(fā)現(xiàn)夏代之前的觀象臺都是鄰水而建,這樣既用于觀天象也為了察物候。古人認為天地萬物皆有神靈,所以都應(yīng)祭祀才能圓滿。人們將紅棗、雞蛋、面桃等投進水中,據(jù)說撈取這些“仙食”吃后可以驅(qū)邪得吉。兒童們吃著美味高興地擠來擠去,吹得柳笛兒“吱了哇了”亂響。
傳說,東方朔的母親當年因吃了“仙桃”而未婚先孕,生下這位“桃仙子”。東漢《洞冥記》上說,東方朔小時候就是一位神童,有一次東去紫泥海返回時遇上老虎,他告訴母親說:“兒騎虎還,打騎過痛,虎嚙兒腳傷?!逼鋵?,這也并不神奇。紅土山向西15公里就是東方朔的家,其間有一處“西宮白虎”觀象臺。因為虎在秋天有明顯的生理特征,可以輔助天文預(yù)測,所以被人馴養(yǎng)使用,小孩子可以乘坐,少年東方朔騎一騎當然也無妨。常言道“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有“智圣”之稱的東方朔肯定得到了當?shù)匚幕淖甜B(yǎng),當年的三月三紅山古會上,少不了他年輕的身影。
在清朝乾隆年間,離紅土山最近的街后張村張學文一家接連出了幾位貢生,轟動了整個德平縣,地方志中還輯有他們的很多文獻。紅土山朗朗千古,不知還見證了多少人文故事!
到民國時期紅土山上只剩下一座文昌廟,常年有人看管。再后來,三月三紅山古會挪至糜鎮(zhèn)街舉辦。2015年3月,幾百名世界陸姓華人來到糜鎮(zhèn)舉行了陸通公祭活動。民族傳統(tǒng)中“循天時重人倫、人與自然和諧共處”的精神一直傳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