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美玲
??? 鳴蟬所發(fā)出的巨大聲浪不知從何時起悄悄消退了,如果不是那一兩聲間斷的殘鳴,我大概不會記得在剛剛過去的夏天,它們聒噪了整整一季。
??? 一個多月前,正當(dāng)炎夏,酷熱難耐,頭頂上呼呼轉(zhuǎn)動的風(fēng)扇不僅沒能送來清涼,反而把窗外飄來的蟬鳴散布得滿屋都是。我不知道那小小的身體里為何會發(fā)出如此清長的鳴聲,更不明白那叫聲為何有如此強(qiáng)勁的穿透力,可以輕易穿過透明的玻璃,穿過厚厚的墻壁,然后強(qiáng)烈地刺激著我的耳膜,撩動著我這顆本就熱得躁動的心。午間,我懷著些許敵意,有意識地闖進(jìn)它們的領(lǐng)地。我坐在一塊留有褐綠色苔痕的紅磚上,抬頭搜尋它們的身影。黑亮小巧的身體趴伏在高高的枝干上,薄翼微揚(yáng),鳴聲如沸。這是一場我與夏蟬之間的較量,沒有硝煙,不動聲色,耐力是我唯一的武器。它們不是一只接一只,而是一撥接一撥,配合默契,你罷我興,鳴聲連成一片高低起伏卻從不間斷的聲波,鋪天蓋地地朝我壓過來。我此前未曾見過聲音如鼎沸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場景,今年的夏季,鳴蟬為我彌補(bǔ)了這一缺憾。那時,我在心中調(diào)侃:難道它們是餐風(fēng)飲露修煉了洪荒之力?較量的結(jié)果自然是我落荒而逃,離開了這片用生命奏樂的樹林。
??? 而今,我站在四樓的陽臺上,那稀稀拉拉的鳴聲再也難成氣候。它們叫一會兒,歇一會兒,聲音中夾雜著一絲嘶啞和綿軟,汽車的鳴笛聲可以輕易地蓋過這片曾極富戰(zhàn)斗力的聲音。
??? 不知道為什么,心里有一種莫名的情感在催促我下去,于是,我再次回到了那片樹林。在這片繁茂依舊的樹林里逡巡,我親眼看見那些經(jīng)七年蟄伏才蛻化而成的身體在樹干上、在草叢里,悄悄地發(fā)霉、腐爛,黑玉般的眼睛變作白灰色,像是蒙上了一層翳,輕盈美麗的翅膀在風(fēng)雨的摧殘中慢慢干枯、破碎。而存活下來的“歌唱家”則拼盡余力在繼續(xù)。我停住腳步,回身坐在原來的地方,最后聆聽一曲悲壯的演唱。雖非杜鵑,聲猶沁血。忽然間,我感到一種英雄遲暮的悲哀,心中久久不能平靜……
??? 走出樹林,我心中在悲憫之外又油然生出一種崇敬。它們不滿足于曾經(jīng)的繁華絢爛,不管年華老去、不顧聲音嘶啞,依舊日日長鳴,至死方休。我知道,這已經(jīng)不再是夏季中為求偶而發(fā)出的本能行為,它們在以實際行動將自己短暫的生命演繹得淋漓盡致。
??? 秋蟬,在用生命為自己的演唱做最后的謝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