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學民
    小時候，鄉(xiāng)下過年，最有趣的事情有兩件：殺年豬和“請老的”。“小寒大寒，殺豬過年。”每逢年底，村子里就有人家殺年豬。方法很簡單，飼豬的人家，在當院擱門為板，架鍋為灶，門板用來殺豬，鍋灶用來燒水褪毛。三四個青壯小伙，跳進豬圈，一起發(fā)力，在年豬嗷嗷驚叫聲中繩捆索綁，縛上了門板；那殺豬的宰把，噙口涼水，二拇指在刀刃上一劃，“噗”地一口噴上，順著豬頸猛一發(fā)勁，撲哧一聲，捅了進去，緊接著二次往前一頂，那鮮紅的豬血汩汩嘟嘟冒著熱氣順刀把子流了下來，再嘩啦嘩啦跌進盆去。工夫不大，豬聲悶了，血流盡了，一旁的八印大鍋水也沸了，幾個人把豬拖上鍋臺澆水褪毛；宰把扔了煙蒂，旋頭割蹄、開膛破肚，豬下貨撈進盆里，肉片子掛上架子。主家就差孩子挨家送肉，余下的親門近支分分，自然肉錢便宜但是少不了的。
    我小的時候，經(jīng)常大清早就跑去看殺豬，從白刃子進去紅刀子出來，一直看到浣洗好腸胃，大晌午頭了還不回家。羈外多年，已漸漸淡忘了殺年豬之事，前年鄉(xiāng)下訪友，重又目睹殺豬一幕，遂勾起我不盡的回憶。不過時下鄉(xiāng)村個人殺年豬的少了，而且方法亦更為簡捷：兜頭一棍將豬打昏，刀子一旋割掉豬頭，咔咔嚓嚓剁掉四蹄，刺啦一下，刀子沿豬脖撕開口子，連皮帶毛一碼到底，至于腸子肝貨，隨手扔進大白鐵盆里加火堿揉搓揉搓，白生生的無皮豬肉瞬間里便上了架子，前前后后不過一刻多鐘。
    殺年豬，少年覺得頗為有趣，中年再看，卻有些蠟味。不知是少不更事，抑或是大而不忍心之故。“請老的”，即是請過世的長輩們回家過年。一般是年三十的擦黑，有近族的長者領頭，腋下揣個簸箕，簸箕里置著盤子、碗子、碟子，有水餃、糕點、酒壺、貢香、冥錢和鞭炮，一群人來到南場北院，拉開場子呼啦啦圍了一圈，有執(zhí)事人喊過幾聲過場，各家子開始焚香、燃紙、點炮，灑酒、祭菜，磕頭、跪拜。一陣子“熱鬧”過后，執(zhí)事人又喊：“請了！”于是眾人散去。按照俚語風俗，請老的出家不能閉門，返家不能回頭，邊走邊念叨著過世親人的稱謂，說道：“回家過年了，一起回家過新年了?！边M家門后要在門檻橫一根攔門棍，據(jù)說這樣能把老的攔住不走。
    我母親素來不信，我們家也從不擺供，但母親并不反對請老的過年，每年的三十晚上，我們都跟著大伯一家子到南場去請老的，自然是把老的請到大伯家去，我大伯大娘虔誠信篤，過完初一，晚上把老的再送回去。
    不知如今鄉(xiāng)下過年是什么樣子的了？文明的發(fā)展，科學的普及，其實人們早就明曉了一切，不過作為我們中國人的忠孝禮儀諸多美德，只要不搞封建迷信，不鋪張浪費，我以為有些東西延續(xù)下去也無可厚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