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人生能等一等
□田國霖
如果人生可以等一等,時間可以停一停,像一個人偶爾地發(fā)發(fā)呆,該有多好!
外曾祖母90歲了,最近,她耳朵不靈光了,眼睛混沌了,睡眠不好,記憶力衰退,走路也遲緩了。她的小腳是“三寸金蓮”,深深烙印著舊時代的背景。
她陪我度過了我的童年,確切說自從我出生后,我們就經(jīng)常在一起。她抱著襁褓中的我,樓上樓下地哄我看風景,給我喂奶粉,教我說話。后來,牽著學步帶讓我走路,來來回回,她一雙小腳踩得很穩(wěn)。忽然有一天,我自己會走路了。外曾祖母多高興啊,我長大后她還多次提起那個情景:“你看,才10個月,腰間還系著帶子呢,我剛停下來坐馬扎上,你就擺脫我的手,一下子走出去了,絲毫也沒遲疑,也沒栽跟頭。以后就能利索地走路了,真能耐!“言笑間全是贊賞。
看著她越發(fā)縮小的身材,我內(nèi)心酸楚。在她重復的描述里,我看到了幼小的自己。在她眼里,我很早會走路,是個了不起的事情。母親上班時,都是外曾祖母照顧我。五六歲時,她還牽著我的手去附近廣場上看我跳蹦蹦床,帶我去放風箏,坐吊床……這樣溫馨的畫面還有很多,儲存在我的記憶里,沉淀成美好時光。
我還說:“等我長大了,給您買好東西,帶您去北京。 ”
外曾祖母是軍烈屬,她25歲時丈夫去世,再未改嫁。她說一生只愛一個人,一生只等一個人。在她的追憶和講述里,去北京成了我的向往。她笑呵呵地點頭,竟笑出了眼淚。
今年我15周歲,秋天就該上高中了。因在外地就讀,一年也就回家兩三次。發(fā)覺她是這兩年在我離家后突然間老去的?,F(xiàn)在打電話都是我姥姥接,我讓她把電話給外曾祖母,可她總是聽不見我的聲音。我卻聽見她在那端的叮囑……我無聲哭了。放下手機,埋怨母親生我太晚,我說看看你同學的孩子都上高三了呢。你要是早三年生我,我該上大學了,可以帶外曾祖母去大城市看看,買個輪椅,推著她。
母親說:“傻孩子,人生里的事,誰又能預料得清呢? ”
外曾祖母已經(jīng)吃了多年降壓藥了,我聽說近來她眼底充血,大約是藥的副作用。我很擔憂,真的希望趁她還不太糊涂,還能走路,還能交流,多陪陪她。像小時候她陪著我一樣,陪著她。
我祈求,時間的弦,停一停。我還沒有長大,愛的孝心還未開始;她的小腳再慢些走,等等我,等我二次成長。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