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3歲以前，被抱去別人家撫養(yǎng)。有一天，外婆經(jīng)過我在的那個小村，我正在滿村子跟著一群大孩子亂跑。
??? 后來，外婆形容我那時的樣子，像個瘦精猴似的，黑得快要掉渣子了，頭發(fā)亂糟糟的，整個兒一個稻草窩。外婆見到我時，鼻子一酸，喊著我的小名“小臨，小臨”。我有點害怕地拉著一個小哥的手，向后縮去。后來我走向外婆，怯怯地叫了聲“姥姥”。外婆一下子抱緊了我，流下淚來，嘴里喊了一聲：“我的娃兒啊……”多年以后，我還常常在睡夢中聽見外婆喊我的那一聲“娃兒”，里面有辛酸，還有無奈。
??? 一個月后，我被接到了外婆家。從那以后，我就成了外婆手心里的寶。
??? 記得有段時間，我總是生病。有時候半夜里突然發(fā)燒，外婆就急急地抱著我去找村頭的村醫(yī)。回來后，外婆半夜再不敢睡了，一會兒摸摸我的額頭，過一會兒又拿濕毛巾給我冷敷。這以后的許多天，外婆總是摟著我睡，經(jīng)常在睡夢中醒來，摸一摸我的鼻子，看看還有沒有呼吸。也許，在旁人看來，這未免太過分了，然而，當(dāng)時的外婆就是這樣，因為這些，外婆沒少聽別人的訕笑。
??? 我三四歲時，外婆要是下地干活兒，就留我一個人在地頭玩。每次外婆干活兒干到地那頭時，都會習(xí)慣性地喊聲我的名字：“小臨！”我就遠遠地應(yīng)一聲。有時候沒聽到我應(yīng)聲兒，外婆嚇得連忙過來看。
??? 小時候的我任性得可以。我喜歡吃紅薯，每次飯做好了，外婆就把蒸的紅薯全部拿給我。我不許別人吃，只許外婆和我兩個人吃。外婆卻總是笑笑說：“小臨吃好嘍，姥姥不喜歡?！边€記得，每次做飯我非要自己去紅薯窖里取紅薯，外婆總是擔(dān)心地站在窖口看著我。為此，外婆還專門找人來將紅薯窖重新整了整，方便我上下。直到今天，紅薯仍是我最喜歡吃的東西。一吃紅薯，我就想起外婆來。
??? 人們都說我是外婆的影子，外婆走到哪里，我便要跟到哪里。外婆去做飯了，我就幫外婆搬柴火，遞柴火燒鍋。有時候煙味嗆得我直流眼淚，外公要抱我出去，我卻哭著不讓。
??? 不知不覺我長大了，外婆卻老了。外婆得了腦血栓，漸漸地連路也走不動了，只好躺在床上。每天晚上，我給外婆擦洗身子，看著外婆一天比一天消瘦。由于長年躺在床上，外婆的身子下面有的地方都潰爛了。我買了藥來，每天給外婆抹上。外婆吃東西也越來越困難了，當(dāng)大街小巷開始彌漫烤紅薯的香味時，我就會買來烤紅薯，一點一點地喂給外婆吃。外婆說：“小臨買的烤紅薯最好吃了?！边@時我就想起小時候吃紅薯，我讓外婆一起吃，外婆笑著說的那句：“小臨吃好嘍，姥姥不喜歡?！?BR>??? 聽到外婆去世的消息時，我正在上班。我呆在原地，報信的人早走了，我還是那樣傻傻地站著。我沒有哭，只是傻傻地站著，好久好久。
□張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