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州散文作家群像 (之四十:朱振河)
??? 小時候,春天挖野菜,夏天割青草,秋天拾柴禾,冬天打木嘎。要說最不愿意干而又不干不行的活兒,就是推磨。
??? 推磨這活兒,無論春冬兩閑,還是爭秋奪麥,也不管刮風(fēng)下雨,只要快見甕底了,就得推,不推,下一頓飯就揭不開鍋。那年月,全家分得的口糧只夠吃半年的,剩下的那半時光只能靠地瓜或野菜充饑。因此,當(dāng)囤里有糧的時候不愿推磨,當(dāng)囤里沒有糧的時候想推又沒有推頭。
??? 推磨可是累死人的活兒。那時一說推磨,我就頭痛,就先問問母親這回推幾箢子,母親為了讓我堅定信心,時常故意少說幾箢子,到了磨屋,我發(fā)現(xiàn)箥籮里的小麥或玉米或雜交高梁,要比母親說得多出許多。每到這時,母親便說:“眼是懶漢,腿是好漢,多推幾箢子跑不成大腳板,一咬牙抽袋煙的功夫就推完了! ”
??? 推磨是集體勞動。有籮面的,有抱著磨棍推的。一般是母親籮面,兼往磨眼里加小麥或玉米或雜交高粱;我和哥哥姐姐一人抱著一根磨棍推。推磨前,一般要先做好這么幾件事:鏨磨,如果這盤磨鏨過不久,用笤帚掃掃即可,否則要請磨匠鏨鏨。再就是母親把準(zhǔn)備磨的小麥或玉米或雜交高梁用濕毛巾擦一遍,最后往兩個磨眼里各播幾根稠(秫秸),以防止糧食粒子漏得太快,把磨嘴蓄死。這些工作做完了,就開始推磨。
??? 推磨累,推頭遍磨更是累上加累。頭遍磨也就是磨囫圇糧食粒子,一般要推半個小時左右。推頭遍磨的時候,大哥為驅(qū)散疲勞,當(dāng)然也是為了不讓我偷懶,便把農(nóng)村打夯時喊的號子改造成推磨號子:“嗨呀嗨依呀嗨,大家用力推起來,哎嗨哎嗨呀嗨呀……”大哥邊推邊喊,邊喊邊推,磨也就越推越快。頭遍磨下來,我和哥哥姐姐身上的汗珠子跟下雨似的,身子骨像散了架似的,腦袋像裂開似的天旋地轉(zhuǎn)。這時,母親便說:“歇一會吧!”于是大哥便坐在一邊抽表哥從林口捎來的關(guān)東煙,我便一頭倒在磨道里睡一會兒。
??? 要說推磨時,留給我深刻印象的是母親籮面時的神態(tài)和籮面時發(fā)出的那極富美感的聲響。我和哥哥姐姐推著那足有幾百斤重的磨在磨道里一圈又一圈地轉(zhuǎn),母親便踮著她那三寸小腳,跟在后面,用笤帚往簸箕里,掃從磨嘴里吐出來的小麥面或玉米面或雜交高粱面,一圈掃完了,把掃起的小麥面或玉米面或雜交高梁面倒在籮里,左手扶著笸籮的右上沿,右手抓住籮的上沿,把籮放在籮杠上,半彎著腰,側(cè)著身子,兩眼盯著籮底,前后有節(jié)奏地推拉……
??? 磨推完了,母親就往飯屋里跑,忙著為全家人做飯??刹坏热胰朔畔率种械耐肟辏呌猪懫鹕a(chǎn)隊長那熟悉而又煩心的聲音:“一隊的社員——請聽著——過午到井洼子里砸砟子……”等生產(chǎn)隊長重復(fù)地喊過三遍,大哥便扛起镢頭大步流星地朝東走去,我也抹抹嘴,背起裝有《毛主席語錄》的書包往學(xué)校跑。
??? 前不久,我回老家看到那盤熟悉而又陌生的磨,仍然在那間磨屋里“睡覺”,便對大哥說:“還留著它干什么?”大哥若有所思地說:“留個念想吧! ”
??? (朱振河 1960年生,齊河人,筆名魯漢、梁新舒。現(xiàn)供職于齊河縣地方稅務(wù)局。報告文學(xué)、散文、雜文、文學(xué)評論散見于各類報刊。 )
??? 隨著城市化進(jìn)程的不斷推進(jìn),很多鄉(xiāng)村物事已成為絕唱。 《推磨》以細(xì)膩的筆法,娓娓道來一段艱難而美好的回憶。 ——高艷國(特約主持人)
□朱振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