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明宇

從一篇文學(xué)作品中，讀到山村孩子大老遠(yuǎn)跑去看火車，我就想我是幸運的。老家的村南有鐵路，還有一個火車站，晚上在被窩里就能聽到火車叫。

老家村南是窄軌地方鐵路，每天有兩列客車過往?；疖囌灸蟼?cè)是很大的煤場，烏黑的煤炭堆積如山，一到冬天，拉煤的大車小輛排起了長隊。我們正在割草，火車來了，站在鐵路邊，看著這個喘著粗氣的龐然大物。那時候的火車還是燒煤的蒸汽機車，吐著白煙，晃晃悠悠，能看清楚火車司機和列車上的乘客，不像現(xiàn)在的火車飛馳而過。我就想，坐著火車去旅游，去遠(yuǎn)方，體驗一回坐火車的感覺該有多美啊。望著火車漸漸遠(yuǎn)去，我甚至幻想著長大了當(dāng)火車司機，那是世界上最美好的職業(yè)。

遠(yuǎn)方，遠(yuǎn)方是什么樣子？城市，城市是什么樣子？火車讓遠(yuǎn)方和城市充滿了誘惑。

我18歲那年，從村南的小火車站坐火車到城里轉(zhuǎn)乘大火車，跟著母親去唐山。城里火車站的鐵軌比我們村南的鐵軌寬厚得多，火車也比我以前看到的火車龐大得多。不知是離開家鄉(xiāng)的悲壯，還是心存被流放的驚恐，火車開過來的那一刻，心里立刻充滿了極為復(fù)雜的心情。站在月臺上，我像是肩負(fù)沉重使命，仿佛一下子長大了。

家鄉(xiāng)越來越遠(yuǎn)，我趴在窗邊看外面的景物，新奇而興奮。

表哥說好給我找工作的，卻食言了。返程的時候，再次坐上火車，我和母親坐在隨身攜帶的包裹上，望著樓宇高聳的市區(qū)，望著向遠(yuǎn)方延伸的鐵軌，心中充滿了無限惆悵和對家的思戀，莫名地落淚了。

火車站是鐵路上的一個個節(jié)點，是認(rèn)識一個城市的形象窗口，也是旅客臨時的家?；疖囌究偸亲屄糜蔚娜烁杏X親近。我的每一次出行，從這個車站到另一個車站，總是小心翼翼地牢記車站附近的景物，害怕把自己丟掉。

后來乘坐火車的機會多了起來，即使到一個陌生的城市去，沒有了離別的悲壯，反倒有解脫工作壓力的輕松，和渴求到達的愉悅。車站人多，火車上人多，有時候沒有座位，隨身攜帶一個小馬扎，坐在走廊中間，被來來往往的大腿們擠來擠去。慢慢地，我這個老江湖學(xué)會了打發(fā)無聊的時間，把目光放飛在窗外，或者細(xì)細(xì)欣賞車廂里一個個陌生的面孔。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各色人等，都有一個故事，懷揣一個秘密，去自己的目的地。大家暫時聚在一起，走著走著就到站了，下去一批，又上來一批。人生何嘗不是如此！

再后來，條件改善了，不再坐硬座，才知道火車上不僅有硬臥，還有軟臥。四個人的小包廂，躺在里面看電視，比起在硬座車廂擠來擠去，簡直進了天堂。如今跨入高鐵時代，速度改變思維，改變觀念，更是以前做夢都想不到的。